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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艺术化与戏谑化

2001-04-18 来源:中华读书报 □蒋巍 我有话说

历史是我们的列祖列宗创造的,我们必须以极其敬重的、精细的、科学的态度去发现、发掘和重塑历史的音容笑貌。所幸我们还拥有许多沉雄深刻、对历史充满敬畏的作家艺术家。在一片光怪杂驳的“戏说”和歪批声中,他们以沉着的定力和杰出的感悟力和想象力,为我们重现了中华民族辉煌而悲怆的历史和历史中的风云人物,并给我们以知识、警示、激情和智慧。现在,在这个作者群中,我们看到了一个曾以诗歌蜚声文坛的新人身影,他就是熊召政。几天来细读他的《张居正》,我不禁被深深地吸引了并油然而生出深深的敬意。这是作者的呕心沥血之作,是近年来少见的一部优秀的长篇历史小说。张居正是明代万历年间的一位名相,理政期间挽狂澜于既倒,大刀阔斧厉行改革,多有建树,使已近穷途末路的朱明王朝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但他生为人杰却又生不逢时,他的勃勃雄心、治国方略和鞠躬尽瘁的打拼,只能使帝国显现出“夕阳西下”、“回光返照”式的短暂辉煌。张居正为人冷峻,政令严苛,虽有藏锋之心、却无折腰之态,他企图以出泥不染之身阻挡整个社会颓靡腐败的崩溃之势,最终自然是无济于事的。张居正身处帝国权力中枢的显赫地位,他在社会各个领域掀起的改革浪潮,他的大起大落的悲剧性的人生境遇,为作者发挥聪明才华,展示大明王朝全景式的生活画卷提供了极其广阔的创造空间。作者在“复原”宫廷内外、五行八作的社会生活图景方面,在刻划封建时代官宦权臣之间斗智斗勇斗心机斗权术方面,都显露出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和丰厚沉实的艺术功力。

我们敬重作者的,首先是作者所表现出来的对历史的敬重。做一个历史的学者很难很难。天文学家研究的天象是以永恒不变的秩序而存在那里的,物理学家研究的运动现象是以永恒不变的规律存在于他们面前的。历史却是符号的流程,人生活在符号的世界里,感情、意志、信仰、欲望等等都通过符号来表示,而符号的意义却是变动不居又时刻在进行新陈代谢的,随着时空的转换流逝,大量旧的符号被人们遗忘或成为不可理喻的符码。人类的文明,是不断创造新的形式、新符号;历史学者正好是反其道而行之,是要由符号再返回到它的本体意义,用这些符号解释过去并且重建过去,重新勾画历史的图景。历史学和历史小说赖以存身立命的基石和基本价值首先在于客观存在的解释学意义。正是在这里,作者暂时收敛了他的想象的羽翼,以巨大的定力对明代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对万历年间的正史野史及各种笔记杂记,包括明代的宫廷建筑、服饰、礼仪,民间风土人情、三教九流、诗词歌赋等,特别是对一代名相张居正的人生历程等都作了翔实而深入的研究并做到烂熟于胸如数家珍。他以严谨的治学精神和现实主义的追求解读了历史的基因密码,他挽着张居正的臂膀从模糊的时空背景深处走到今天,走到我们面前并让我们聆听了一曲深沉悲怆的历史挽歌。在这样沉着而又雄奇的历史长卷面前,人们会深切地感受到,相形之下,那些近乎完全背离史实的“戏说”,那些在历史的脸上肆意涂鸦的“新解”,显得多么苍白、无聊和轻狂。

当然,历史学和历史小说不同于自然科学。历史事实是无法重复的,对历史事件进行受控的实验是完全不可能的。因此作者要艺术地、文学地解释和“复原”历史,就要从那些可见的符号的背后,看到那不可见的、看不见的或没有看见的,即要透过符号看到人的本质,看到内在的真正的人,看到那段历史和社会的发展趋向和为这种趋动力所制约的人的活动。这里就需要作者具有出色的对历史符号进行重新编码的能力,以及建立在尊重史实、遵从生活和性格逻辑基础上的巨大想象力。诗人出身的熊召政显然不缺少这样的才情和艺术想象力。尽管张居正的人生大戏还在后头,但书中权臣高拱为维护手中大权所表现出来的城府心机、纵横捭阖、刚愎自用、远离腐败却又利用腐败;张居正的藏锋不露,软中带硬,在宫廷政治漩涡中的长袖善舞,他的内心世界中对权力的渴望与对贫苦百姓深切同情的心理碰撞,等等,作者都写得有个性,有色彩,声情并茂,游刃有余,并且在他的笔下深藏了以史为鉴的思考与锋芒。

从历史文化宝库中发掘素材,寻找灵悟,制作一些健康、轻松、令人愉悦的“戏说”作品和“文化快餐”,是当下社会文化“餐桌”上的一道风景。但是,历史的艺术化绝不等同于戏谑化,如果我们触目所及尽是“戏说”之类的东西,让知识不多的孩子们以为我们泱泱五千年的中华文化遗产都是打情骂俏,游戏人生,飞檐走壁,依红偎翠,这大概就可以称之为一种可怕的“污染”了。因此,我偏爱熊召政和他的《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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